朋友们，我们继续跟着李白走亲戚，本期谈艺录我们依旧走访5家，第七十一家金陵子家至第七十五家第荆州韩朝宗家。

 第七十一家  金陵子家

《出妓金陵子呈卢六四首》，这4首诗表现了李白仍然对才艺、容貌双全的歌妓金陵子倾心。“我亦为君饮清酒，君心不肯向人倾”，李白落花有意，金陵子流水无情，美人看来是拒绝了李白。另外，这首诗里还提到一个人，就是李白的家僮，丹砂。诗中的“家僮丹砂学凤鸣”，指这位小僮正在吹笙，为金陵子的歌声伴奏。

 

搞清楚李白身边的人，就能获得更多李白本人的信息。李白出川，带着家僮，家僮名叫丹砂，会吹笙。估计这个道气十足的“丹砂”的名字，也是爱修道的李白给自己的僮儿起的。李白还有一位门人武谔，曾跟李白学艺，成为一位隐居大侠，安史之乱时冒险进入敌占区东鲁，营救李白的儿子伯禽出鲁。

看，正是这样仔细的阅读，我们看到了一群围绕在李白身边的人，和他较为亲近的人，像轻轻拂去神秘的面纱，李白的面目也渐渐清晰。

      其一

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楼中见我金陵子，何似阳台云雨人？

      其二

南国新丰酒，东山小妓歌。

对君君不乐，花月奈愁何！

      其三

东道烟霞主，西江诗酒筵。

相逢不觉醉，日堕历阳川。

      其四

小妓金陵歌楚声，家僮丹砂学凤鸣。

我亦为君饮清酒，君心不肯向人倾。 

（此诗见于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25古近体诗90首中的第80、81、82、83首）。

 

 第七十二家  故交之子宋若思家

《为宋中丞自荐表》，是唐肃宗时李白替中丞宋若思写的一篇把自己推荐给肃宗的文章。在文章中，李白历叙自己的志向、才华和经历。这篇文章题目中的宋中丞，即宋若思。李白的身世，可以说最清楚的莫过于他本人，所以，我们想了解他的真实身份，就从他自己的口中去倾听，去分析。先看此表写作时间，学界有不同观点。

 

吕华明在《李白〈为宋中丞自荐表〉写作时间考辨》（《中国李白研究》2000年集）认为此表作于公元760年（乾元三年，吕华明，吉首大学古典文学教授，主要成果在李白研究上，兼任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员），杨栩生、郁贤皓（郁贤皓为南京师大教授，中国李白研究学会会长）等则认为此文作于公元757年（至德二载）。但我们看，此表中李白说自己年五十有七，据李白生于701年来算，至德二载757年李白57岁合好符合。所以，此表作于757年，较为真实。

来看此文——

臣某闻：天地闭而贤人隐。云雷屯而君子用。臣伏见前翰林供奉李白，年五十有七。天宝初，五府交辟，不求闻达，亦由子真谷口，名动京师。上皇闻而悦之，召入禁掖。既润色于鸿业，或间草于王言，雍容揄扬，特见褒赏。为贱臣诈诡，遂放归山。闲居制作，言盈数万。属逆胡暴乱，避地庐山，遇永王东巡胁行，中道奔走，却至彭泽。具已陈首。前后经宣慰大使崔涣及臣推复清雪，寻经奏闻。

臣闻古之诸侯进贤受上赏，蔽贤受明戮。若三适称美，必九锡先荣，垂之典谋，永以为训。臣所荐李白，实审无辜。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一命不沾，四海称屈。伏惟陛下大明广运，至道无偏，收其希世之英，以为清朝之宝。昔四皓遭高皇而不起，翼惠帝而方来。君臣离合，亦各有数，岂使此人名扬宇宙而枯槁当年？传曰：举逸人而天下归心。伏惟陛下，回太阳之高晖，流覆盆之下照，特请拜一京官，献可替否，以光朝列，则四海豪俊，引领知归。不胜凄凄之至，敢陈荐以闻。 

此表为李白出寻阳狱后在宋若思幕府中以宋的名义写的上奏朝廷的自荐表。李白自说自话地回顾了自己的从前，天宝初唐玄宗召见供奉翰林倍受优宠的荣耀历史，及“遇永王东巡胁行”之经过，并对从璘一事加以开脱，宣扬自己“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的政治文学才能。

 

李白恳请肃宗收其为“希世之英，以光朝列”， 急于报国之情，热中仕进之心，溢于言表。但李亨没取李白性命已是开恩，让他任用李白，让李白当天子脚下的京官，只说明这是李白的一厢情愿。

向朝廷推荐李白的荐表，却由李白自己动笔，由此可见李白与宋若思的关系非同一般，宋若思，前面已经介绍过，著名诗人宋之问的侄子，开元十八年太原尹宋之悌的儿子。天宝十五载(756)以监察御史为御史中丞，至德二载(757)为江南西道采访使宣城郡太守。李白于至德二载因从永王李璘，被系寻阳狱，经宋若思营救出狱，并参加其幕府，有《中丞宋公以吴兵三千赴河南军次寻阳脱余之囚参谋幕府因赠之》诗纪其事。李白写的《为宋中丞自荐表》、《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为宋中丞祭九江文》及《陪宋中丞武昌夜饮怀古》诗，约并为至德二载作。（郁贤皓《李白丛考·李白诗〈江夏别宋之悌〉系年辨误》、《李白交游杂考》。）

我摘出此表，就是让朋友们看李白怎么评价他自己。“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这就是李白眼中的自己。

（此表见于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26表书共9首中的第3首）。

 

 第七十三家  安陆寿山自己家

《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此文章作于开元十五年（727），时李白初游安陆（今属湖北省），与故相许圉师的孙女许紫烟结婚，暂时定居下来，以安陆为中心四处漫游。安陆附近的寿山是个风光秀丽的地方，李白常在山中读书，陶醉于新婚的幸福和山水之乐当中。这时，扬州的孟少府来信，用批评寿山的口吻婉转地表示了对李白的批评，认为他不该沉缅于这个无名小地，应当有一番作为，提醒李白不要忘了志向。李白则拟寿山的口吻写了这篇文章以回答老朋友的批评。

 

我们解释李白，一定要听他自己说自己。

李白将寿山人格化，以游戏的口吻，代寿山答孟少府之指责，写寿山虽无名而奇伟秀丽，是隐喻自己怀才不遇；同时文中也提到自己，并申述了自己高远的理想。整篇文章带有自序的性质。移文，是一种文体。

来看全文——

淮南小寿山谨使东峰金衣双鹤，衔飞云锦书於维扬孟公足下曰：仆包大块之气，生洪荒之间，连翼轸之分野，控荆衡之远势。盘薄万古，邈然星河，凭天霓以结峰，倚斗极而横嶂。颇能攒吸霞雨，隐居灵仙，产隋侯之明珠，蓄卞氏之光宝，罄宇宙之美，殚造化之奇。方与昆仑抗行，阆风接境，何人间巫、庐、台、霍之足陈耶！

昨于山人李白处，见吾子移文，责仆以多奇，叱仆以特秀，而盛谈三山五岳之美，谓仆小山无名、无德而称焉。观乎斯言，何太谬之甚也！吾子岂不闻乎：无名为天地之始，有名为万物之母。假令登封禋祀，曷足以大道讥耶？然能损人费物，庖杀致祭，暴殄草木，镌刻金石，使载图典，亦未足为贵乎？且达人庄生，常有馀论，以为尺鷃不羡于鹏鸟，秋毫可并于泰山。由斯而谈，何小大之殊也。

又怪于诸山藏国宝，隐国贤，使吾君牓道烧山，披访不获，非通谈也。夫皇王登极，瑞物昭至，蒲萄翡翠以纳贡，河图洛书以应符。设天网而掩贤，穷月竁以率职。天不秘宝，地不藏珍，风威百蛮，春养万物。王道无外，何英贤珍玉而能伏匿於岩穴耶?所谓牓道烧山，此则王者之德未广矣。昔太公大贤，傅说明德，栖渭川之水，藏虞虢之岩，卒能形诸兆联，感乎梦想。此则天道暗合，岂劳乎搜访哉。果投竿诣麾，舍筑作相，佐周文，赞武丁，总而论之，山亦何罪。乃知岩穴为养贤之域，林泉非秘宝之区，则仆之诸山，亦何负於国家矣。

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已，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乃虬蟠龟息，遁乎此山。仆尝弄之以绿绮，卧之以碧云，漱之以琼液。饵之以金砂，既而童颜益春，真气愈茂，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俄而李公仰天长吁，谓其友人曰：吾未可去也。吾与尔，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荫君青松，乘君鸾鹤，驾君虬龙，一朝飞腾，为方丈、蓬莱之人耳，此则未可也。乃相与卷其丹书，匣其瑶琴，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即仆林下之所隐容，岂不大哉。必能资其聪明，辅其正气，借之以物色，发之以文章，虽烟花中贫，没齿无恨。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兽，以驱之四荒，磔裂原野，使影迹绝灭，不干户庭。亦遣清风扫门，明月侍坐。此乃养贤之心，实亦勤矣。

孟子孟子，无见深责耶！明年青春，求我于此岩也。

 

安陆李白纪念雕像，李白居安陆十年

 

这篇大气磅礴的散文，有着《庄子》大散文的美，让我们看看李维新译成的白话文——

淮南小寿山谨派东峰金衣双鹤衔飞云锦书致扬州孟公阁下：

我包蕴着大自然的精气，诞生在混范蒙昧的远吉，连结着翼、轸二宿的分野，控制着荆州、衡州的地势。亿万年来我盘薄横亘，与空中的星河邈然相对。天上的彩虹连结着峻峭的山峰，倚着北斗七星展开阔大的屏嶂。能够吸取天地的精华，是宝物仙灵聚集的地方。出产如隋侯之珠那样的珍宝，蕴藏着卞和之壁那样的璞玉。在宇宙之中达到了极美，是造化殚精竭虑创造的奇迹。正要与昆仑比个高下，与阆风山也可相提并论。世间的庐、台、霍那些山又怎么值得在我面前显示呢？

昨天我在山人李白那儿见到了您写的移文，责备我自夸奇特，鄙视我特立秀美，而盛赞三山五岳的壮丽。认为我只是一座无名小山、没有德操而自以为是。看了您的这些文字，为什么会错得这样厉害呢？您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无形无名是天地的开始，有形有名是万物的本源。即使能被帝王登山封禅、祭祀天地，又怎么可以称得上是大道而指责我呢？就是能够损人费物，宰杀牲畜祭奠，任意残害草木，在金石上镌刻文字，被记载在典籍上，也不足以自命尊贵。况且达人庄生经常有这样的言论，他认为小雀不羡慕大鹏，秋天的毫毛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与泰山比并。从这种角度来看，大小又有什么差别呢？

您又责怪我的一些山峰蕴藏国宝隐逸贤士，使您在道旁立榜，烧焚山林，也未能召引志士。这不是通达的言论呀！圣主登基，祥瑞之物就会出现到来，葡萄、翡翠由远方进贡，河图、洛书与命数相符。设下天网搜罗才智之士，甚至月宫中的诸神都前来奉职。天不秘藏宝物，地不秘藏珍奇，风化薰染百蛮，如春天养育万物。圣王之道，无所不至，还有什么英贤珍宝能够在岩穴之中藏身呢？所说的立榜于道，焚烧山林，这是君王的德行未能广施的结果呀！以前太公大贤，傅说有完美的品德。他们或隐于渭水岸旁，或藏身虞虢之山，最终都能有征兆预示，为梦中所感。这就是天道暗中勾通，怎么用得着辛苦搜访呢？果然就放下渔竿到文王麾下，扔掉畚筑去作武丁相国，轴弼他们成就大业。从这些事实来看，山又有什么罪责呢？要知道岩穴是养育贤才的地方，林泉并不是藏匿珍宝的处所。那么我的那些山峰又有什么对不起国家呢？

最近逸人李白从峨眉来此，他天姿秀逸，德行高尚，不委屈自己，不乞求他人，是巢父、许由以来唯一的真正隐士。像虬龙盘屈，大龟调息那样，隐居在我这里。我曾经用绿绮琴为他弹奏音乐，用碧云当作他的卧具；让他以琼液嗽口，以金砂充饥。现在他满面春色，如同儿童，真气充盈，体力充沛。他将要去天外舞剑，到扶桑弯弓，飘泊四海，横越八荒，跳出寥廓的宇宙，登上渺茫的云天。这时他却仰天长叹，对他的朋友说：”我不可以离开。我和你抱着，通达时要兼济天下，困厄时就独善一身的宗旨，怎么能够在吸食了淮南小寿山的烟霞，滋润了他的青松山风，乘着他的鸾鹤，驾着他的虬龙，一朝之间就飞腾离去，成为方丈、蓬莱之地的人呢？这是不可以的呀！“于是就和朋友一起收卷丹书，装好瑶琴，施展管仲、晏子般的学养，谋求辅佐帝王的霸术，努力发挥自己的智能，希望成为君王的股肱之臣，使天下安定，四方统一，成就君君臣臣的道义，实现光宗耀祖的私願。然后和陶朱、留侯那样的人一起泛舟五湖，游赏沧州，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说来，我山间林下所隐逸容纳的贤士，难道不是国家的大才吗？一定要资助他们，以使其耳聪目明，辅助他们正气，提供他们美丽的景色，使他们在文章中表现其精华。即使他们在烟霞中贫困一生，他们到死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至于山中那些精怪鬼魅，毒蛇猛兽，把它们驱赶到荒野，碎尸割裂，使它们形灭影绝，再不能到户庭中来。派遣清风扫门，明月陪座，这才是我养育贤才的本心。我对此已经很努力了。

孟公，孟公，请不要对我过分指责！明年春天，请到山中来寻访我。(李维新译)

 

湖北安陆白兆山李白纪念雕像

 

我们来看李白对自己的评价，“逸人李白，自峨眉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已，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天姿秀逸，德行高尚，不委屈自己，不乞求他人，是巢父、许由以来唯一的真正隐士。再来看李白认为自己的本领以及他的抱负，“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成为君王的股肱之臣，使天下安定，四方统一，成就君君臣臣的道义，实现光宗耀祖的心愿。然后和陶朱、留侯那样的人一起泛舟五湖，游赏沧州，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白几乎所有谈及自己的文章里，都充满着对自己的赞美，仪容，风度，才华，德操等，全都美如天人。他的自我迷恋，几乎可以说是唐代第一人。

这对我们解读李白也显得十分有趣。

（此书见于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26表书共9首中的第4首）。

 

 第七十四家  安陆李长史家

《上安州李长史书》，开元十七年(729)，李白在安州因酒醉未回避李长史之乘驾，冒犯了官威，受到李长史的训责。李白撰此书信，向李长史解释误撞乘驾之原由，并深表歉意，以期解除误会，并献诗3首，希其赏识鉴拔。

李长史名李京之，约开元十五年(727)前后任安州长史。安州：唐州名，治所在安陆县，即今湖北安陆县。在这篇文章里，李白仍然叙述及赞美自己，“颇尝览千载，观百家，至于圣贤，相似厥众。”意思又是自己上千年里诸子百家的书都读了学问很不小。冲撞了您也是不小心，您大人雅量也不会怪罪，最后，还是献诗请您阅读吧。

 

湖北安陆李白纪念馆

 

白，嵚崎历落可笑人也。虽然，颇尝览千载，观百家，至于圣贤，相似厥众。则有若似其仲尼，纪信似于高祖，牢之似于无忌，宋玉似于屈原。而遥观君侯，窃疑魏洽，便欲趋就。临然举鞭，迟疑之间，未及回避。且理有疑误而成过，事有形似而类真，惟大雅含弘，方能恕之也。

白少颇周慎，忝闻义方，入暗室而无欺，属昏行而不变。今小人履疑误形似之迹，君侯流恺悌矜舍之恩。戢秋霜之威，布冬日之爱。睟容有穆，怒颜不彰。虽将军息恨于孙一作孺之前，此无惭德；司空爱揖于元淑之际，彼未为贤。一言见冤，九死非谢。

白孤剑谁托，悲歌自怜。迫于凄惶，席不暇暖。寄绝国而何仰?若浮云而无依。南徙莫从，北游失路。远客汝海，近还郧城。昨遇故人，饮以狂药。一酌一笑，陶然乐酣。困河朔之清觞，饫中山之醇酎。属早日初眩，晨霾未收。乏离朱之明，昧王戎之视。青白其眼，瞢而前行，亦何异抗庄公之轮，怒螗螂之臂？御者趋召，明其是非。入门鞠躬，精魄飞散。昔徐邈缘醉而赏，魏王却以为贤；无盐因丑而获，齐君待之逾厚。白，妄人也，安能比之？上挂《国风》相鼠之讥，下怀《周易》履虎之惧。以固陋，礼而遣之。幸容宁越之辜，深荷王公之德。铭刻心骨，退思狂愆，五情冰炭，罔知所措。昼愧于影，启处不遑，战踞无地。

伏惟君侯，明夺秋月，和均韶风。扫尘辞场，振发文雅。陆机作太康之杰士，未可比肩；曹植为建安原作武之雄才，惟堪捧驾。天下豪俊，翕然趋风。白之不敏，窃慕馀论。何图叔夜潦倒，不切于事情；正辜猖狂，自贻于耻辱？一忤容色，终身厚颜。敢沐芳负荆，请罪门下，倘免以训责，恤其愚蒙，如能伏剑结缨，谢君侯之德。敢一夜力撰《春游救苦寺》诗一首十韵、《石岩诗》诗一首八韵、《上杨都尉》诗一首三十韵，辞旨狂野，贵露下情，轻干视听，幸乞详览。

 

对于李白这封自我表扬的道歉书，李京之大概也无可奈何。

（此书见于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26表书共9首中的第5首）。

 

 第七十五家  荆州韩朝宗家

《与韩荆州书》，约作于734年（开元二十二年），李白在襄阳（今属湖北）。韩荆州，即韩朝宗，时任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山南东道采访使。李白无法参加常规科学考试进入仕途，他想走另一条路子，企图一朝蒙受帝王赏识，获得重用，所以广事干谒，投赠诗文，以表现才能，培养声名。作此文前，已多次上书和谒见地方长官，又曾入京谋求出路，均无结果。本文也是干谒之作，极称韩朝宗善于识拔人才，希望获得接见和称誉。

 

还是看李白对自己的描述，“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我李白是陇西平民，流落在楚地汉水一带。十五岁爱好剑术，拜访了许多地方长官；三十岁文有了成就，屡次拜谒朝廷高官。尽管我身高不满七尺，而心志超过万人。王公大人都赞许我有志节，讲道义。至于才华呢，“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以日试万言来测试，我将手不停笔，倚马可待。

李白的这些话当然是实事求是，他没有夸大，但是这位爱才识才的韩大人好像没有赏识李白，收到信后未有回复，“心雄万夫，平交王侯”的李白再次干谒失败。

来看全文及译成的白话文——

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耶！岂不以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颖脱而出，即其人焉。

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此畴曩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幸愿开张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师为豫州，未下车，即辟荀慈明，既下车，又辟孔文举；山涛作冀州，甄拔三十余人，或为侍中、尚书，先代所美。而君侯亦荐一严协律，入为秘书郎，中间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之徒，或以才名见知，或以清白见赏。白每观其衔恩抚躬，忠义奋发，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诸贤腹中，所以不归他人，而愿委身国士。傥急难有用，敢效微躯。

且人非尧舜，谁能尽善？白谟猷筹画，安能自矜？至于制作，积成卷轴，则欲尘秽视听。恐雕虫小技，不合大人。若赐观刍荛，请给纸墨，兼之书人，然后退扫闲轩，缮写呈上。庶青萍、结绿，长价于薛、卞之门。幸惟下流，大开奖饰，惟君侯图之。

 

 我李白听说天下一些谈论世事的人，聚集在一起时就会说：“人生不必封万户侯，只愿结识一下韩荆州。”为什么使人景仰爱慕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呢？难道不是因为您有周公的风度，躬行吐哺、握发接待贤者的美德，才使得海内豪杰俊才，都奔集到您的门下，一经接待，如登龙门，立刻名声身价大增，十倍于前吗？所以那些才能超群的读书人，都希望在君侯处获得美名，得到评价。君侯不因为自己的富贵而傲视他们，也不因为他们的寒贱而轻忽他们，那么在众多的宾客中定有毛遂那样的奇才，假使我李白能有脱颖而出的机会，我就是那样的人啊。

我李白是陇西平民，流落在楚地汉水一带。十五岁爱好剑术，拜访了许多地方长官；三十岁文有了成就，屡次拜谒朝廷高官。尽管我身高不满七尺，而心志超过万人。王公大人都赞许我有志节，讲道义。这是我从前的思想和行迹，怎敢不尽情地向您倾诉呢？

君侯的功业堪比神明，您的德行感动天地，您的文章阐明了宇宙变化规律，学问探究了天道与人事的关系。希望君侯敞开胸怀，和颜接纳，不要因为我行长揖之礼晋见而拒绝我。假如能用盛大的宴席接待我，听任我纵情畅谈，那么我请以日试万言来测试，我将手不停笔，倚马可待。当今天下人以君侯为评论文章的主宰，权衡人物的权威，士人一经您的好评就成为德才兼备的佳士。君侯为什么吝惜庭阶前一尺见方的地方，不使我李白扬眉吐气，奋发昂扬于青云之上呢？

从前王允任豫州剌史。尚未到任就征辟荀爽；到任之后又征辟孔融。山涛任冀州剌史，考查选拔了三十余人，有的任侍中，有的做尚书，这都是为前代所赞美的。

君侯您也先荐举过严协律，进入朝廷担任秘书郎；还有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这班人，有的因为才干声名而得到您的了解，有的因品行清白而被您赏识。李白每每看到他们感恩戴德，抚躬自问,以忠义奋发自勉。李白也因此而感激，知道君侯对许多贤人赤诚相待，所以不归依他人，而愿把身心命运托付给国中才德至高的人。倘使君侯在急难之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当献身效命。

而且，人不是尧舜，谁能十全十美？李白我在谋略策划方面，怎么能自负呢？至于写作，已经积累成卷轴，却想呈请君侯抽暇过目，只怕雕虫小技，不能受到大人的赏识。倘蒙垂顾，愿意看看拙作，那么，请赐予纸笔，加上书写人员。然后回去打扫安静的小屋，誊抄呈上。希望青萍宝剑、结绿美玉，在薛烛、卞和的手中提高价值。但愿君侯推恩于身处下位的人，大开奖励之门。请君侯考虑我的要求吧！

（此书见于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卷26表书共9首中的第8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