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时却话李商隐

朋友们，前面两期的谈艺录我分别谈过了王维和杜牧，本期我愿意为朋友们再讲一个诗人。谈诗，谈诗人真是一件美妙无比的享受，我流连其中，感受诗歌艺术带来的美，一时不能罢手。

这位诗人，他与晚唐时的杜牧齐名，时人合称李杜，他的爱情诗倾倒天下众生，成为最绮丽的深情之作。他的故事朴朔迷离，与他的诗篇一样有着谜梦一般的魅力。他至情至性，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表现最普遍的人性，因而得到最普遍的认同，获得永久的生命力。他就是本期谈艺录主人公——李商隐。

李商隐最为人称道的是爱情诗，实际上，他不是一个只沉醉于爱情关注自我的人，他热爱国家，关心民生，向往开明的政治，他一生飘泊奔走，希望报效国家，他的万丈才华，都为那个时代虚负，他的襟怀抱负，一生都未能展开。

今天，就让我们来看一个完整的李商隐，真实的李商隐，一生“倒霉”的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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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毕宝魁

朋友们，我手中的这本书是4月6日去书店时买回来的一摞书中的一本，《锦瑟流年最痴情——李商隐传》，作者毕宝魁，辽宁大学中文系教授，之前我买的王维传也是他写的。一个人的写作功底如果能写好一本书，那么一定能写好两本书，三本书，因为他的功力在第一本书中已经得到了证明。这本李商隐传同样写得很好，我很喜欢。

本书共分11卷，全面介绍了李商隐短暂的47岁的一生。47年不长，在不长的一生中，李商隐却创作了大量流传千载的不朽诗篇，这正是自然生命虽然逝去但艺术生命永恒的最好诠释，现在就让我们随作者一起来到李商隐的锦瑟流年，追忆他的此情，体味他的惘然。

十五泣春风

元和七年，公元812年2月上旬的春天，河南获嘉县令李嗣喜得贵子，他就是未来名震晚唐的大诗人李商隐。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谿）生，又号樊南生，祖籍怀州河内（今河南焦作沁阳），出生于郑州荥阳（今河南郑州荥阳市），晚唐著名诗人，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李商隐又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因诗文与同时期的段成式、温庭筠风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里排行第十六，故并称为“三十六体”。

虽然李商隐后世获得高度认可，但他的童年、青年，乃至一生都充满着太多的困境。虽然父亲是一县县令，而且他的家族也属于李唐皇族，但是一支可以忽略的远支，李商隐的家庭早已沦落为寒门。李商隐出生时，上面已有3个姐姐，他的大姐已经出嫁，二姐因受过惊吓而致病，时年18岁。小小的李商隐，悟性特别好，3岁开始识字背诗，5岁由父亲亲授《论语》等。李嗣本人书法很好，7岁时李商隐开始执笔写字，在父亲的教导下，起步高，真草隶篆皆通，为以后的长足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李商隐在《上崔华州书》中说，“五岁诵经书，七岁弄笔砚”指的正是这种情况。

820年，李嗣去世，除去出嫁的大女儿、三女儿，（其中二女儿已去世），留下5个男孩和1个女孩，最大的李商隐才刚刚9岁。李商隐的母亲，带着6个儿女，从李嗣任职的南方，千里迢迢回到故乡荥阳。

10岁的小商隐帮助母亲分担家务，上午到叔父家上课，下午和晚上抄写经文，每天抄写2000字以上，一方面练字，一方面卖经文挣钱补贴家用。两年的时间里，李商隐每天保证抄写2000字赚钱养家，可以说他的童年完全是泪水伴着墨水的艰苦生活，823年，小小的李商隐守父丧期满，随表兄李让山来东都洛阳谋生，并把母亲和弟妹也接到了洛阳。12岁的李商隐和弟弟羲叟一起替人抄书，同时又做些代人舂米的活儿，舂米是把稻谷类皮粮放在石臼中，用石杵来捣，皮捣完后还要用筛子筛簸，是艰辛而带有一定技术性的活儿，对12岁的孩子来说，殊为不易。除了佣书贩舂之外，李商隐每天坚持读书课书，从不停止学业。

艰苦的生活磨炼了李商隐，小小少年已成为洛阳城中令人称道的小书法家。洛阳南市有两个小孩子写字又快又好的消息不胫而走，竟引来大批顾客及慕名者，这其中，就有了后来与李商隐亲如兄弟的令狐楚的两个儿子令狐绪和令狐綯，同时，居住在洛阳的大诗人白居易也来观看李商隐写字卖字，给予很高的评价。

少年李商隐拜访了白居易，呈上了自己的《才论》、《圣论》和一些诗作，其中的《无题》诗吸引了白居易：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十五泣春风，一个才十四五的孩子刚过10岁就承担起一个7口之家的生活重负，从童年到少年，这是怎样的艰辛！白居易对李商隐的习作进行了指导，数日后又派人送来50两白银和《白氏长庆集》，给了李商隐雪中送炭的帮助。

按照白居易的指点，李商隐携改后的诗文拜访令狐楚。令狐楚时任河南府尹，属于高官，是唐朝开国初十八学士之一令狐德棻的后代，学养深厚，最善长骈文，备受德宗李适称赞。令狐楚见到李商隐，非常喜欢，正式收李商隐为徒，教授骈文。位高权重的令狐楚轻易不收学生，却在谈话之间主动收下李商隐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学生，他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心爱的学生，倾平生所学悉心指教，而且在生活上也对李商隐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半年时间，李商隐已能写出得体而漂亮的章奏了。

少年失去父爱的李商隐在令狐楚身旁重新感受到如山厚重的父爱，这是他的幸运。然而，这一段与令狐家的结缘，却为李商隐日后的仕途埋下了悲剧的种因。

忍剪凌云一寸心

829年，18岁的李商隐入令狐楚任天平军节度使的幕府为巡官，831年初，赴长安参加进士考试，落第。832年，21岁的李商隐继续被聘为令狐楚幕僚，再度参加科考，又一次落第。833年，三次科考，仍未能取中。

山西交城李商隐雕像

朋友们，看到这里，也许你会认为，是李商隐学业不精吗？并不是这样。因为唐代的进士录取并不完全看学业，而主要是看推荐人。大家还记得我在王维那期的谈艺录中讲到王维高中状元之事吧，其实，王维之所以能中状元，根本原因是玉真公主的举荐，他的诗做得好倒在其次。与李商隐同时期的杜牧也是因为有得力的人举荐，早就被内定录取。李商隐出身寒门，投靠在令狐楚门下，种种机缘失去与考官亲近的机会，因此次次落第。此时令狐楚调任吏部尚书，商隐被表叔华州刺史崔戎聘为幕府，送到终南山下樊南别墅学习，并帮助辅导他的两个儿子16岁的崔雍和10岁的崔衮。

834年，李商隐因病未能参加进士考试。835年应举，再次失败。4次应举均落第，李商隐受到打击，在好友刘从政的相约下来到玉阳山学仙学道。为什么来玉阳山呢？因为在唐代许多皇室公主出家当道姑，建造的道观富丽堂皇，住在道观中的公主既可以享受尘世的荣华富贵，又可以有自己生活的自由，可暗中与相爱的风流文士们发生恋情。公主为道姑，就要有许多道姑服侍，于是，一些失意的女性及宫女便出家为女冠，这些女冠都很有姿色，又受过专门训练，许多人能歌善舞，颇有文采。她们不顾一切冲破樊篱，追求爱情，所以中唐以后，女冠和士子们的恋情也屡见不鲜，这就是中晚唐诗和唐五代词中写女冠题材特别多的原因。有人考证我们的诗佛王维便是因为玉真公主长期喜爱他而妻子死后孤居30年不能再娶，这里我们为贤者讳不再多讲。

玉阳山道观中住的是玉真公主，她是唐玄宗的亲妹妹，炙手可热，刘从政因为与道观中的道姑相恋，故带着李商隐也来此地，寻找转移落第失败萧索情绪的机会，果不其然，在“清虚观”学道的李商隐结识了公主身边的美丽侍女宋华阳，宋华阳虽为道姑，但早已读过李商隐的诗作，早就对这位才子心有所属。他们各自向对方敞开了心扉，李商隐许多无题爱情诗都是写给这位宋华阳的，因为她的道姑身份，因为她是玉真公主的侍女没有自由身，所以，二人最终没能结为夫妻而分手。李商隐写的最著名的《无题》早已成为中国爱情诗的绝唱，诗中歌颂的女主人公，正是宋华阳。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这些美丽的令人心碎的诗句，朦胧婉曲、又深情无限。悲伤痛苦之中富有灼热的渴望和坚忍的执着，把最美好的爱情表现得深微绵邈，极为感人。

宋华阳与李商隐没能成为眷属，却为李商隐生下一个女儿寄寄，因是私生女，涉及声誉，一直由商隐的弟弟代为抚养。

837年，26岁的李商隐再次入长安参加科考。这时的令狐綯官运亨通，主考官正是令狐綯的好友高锴。

高锴有意提取熟人推荐的士子，便问令狐綯最友善者是谁。

“李商隐。”令狐綯答得特别干脆。

“诗文最佳者是谁？”

“李商隐。”

“与兄关系最密者是谁？“

“李商隐。”

令狐綯毫不迟疑，三次对答李商隐，而且过去的两年中每年令狐綯都命人把李商隐的诗赋文章抄录成卷，递交贡院，实际上等于向贡院行卷，进行推荐。

这样的背景下，26岁的李商隐终于登第。前后7年，5进考场，终于中了进士。李商隐心中明白，没有令狐綯，他必定再次落第。他从心里感激恩师令狐楚父子对自己的栽培和奖掖，决心干一番伟业，报答令狐家的知遇之恩。

但是命运偏偏捉弄人，在长安曲江池畔的彩楼中，李商隐等40名新科进士开始的“鹿鸣宴”中，他紧邻的韩瞻一方面为他指点曲江边上观看的未婚妻，一方面又把未婚妻的妹妹王幼娘介绍给李商隐。李商隐一见到这个美丽的姑娘，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喜悦，认定她就是与自己共度人生的知音伴侣。

他热恋过宋华阳，却不得不被迫分手。他见到了王幼娘，便不想再错过。

李商隐中进士之后，恩师令狐楚一家非常高兴，并几次与商隐商议他的婚事，给商隐提媒，商隐自己也曾向令狐綯写诗表明心迹，希望令狐綯能为自己找到佳偶。可当看到介绍的令狐楚的侄女时，商隐却没有看中姑娘的容貌和气质婉言谢绝。不久，令狐楚去世，李商隐悲痛地写下遗表送别恩师。

这次看中的王幼娘，她的父亲是泾源节度使王茂元，而王茂元恰是所谓的李党，与令狐家所在的牛党势同水火。牛李党争，令狐楚父子属于牛僧孺党，而王茂元属于李德裕党。838年春天，27岁的李商隐与18岁的王小姐结婚了，李商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同时又开启了他仕途的悲幕。

令狐綯看到父亲一过世，李商隐就投入对方阵营，还娶了王茂元的女儿，这不是忘恩负义的墙头草吗？于是令狐綯开始暗中出手打压李商隐。唐朝的制度，考取进士不等于就可以做官，还要参加吏部的考试才可以。李商隐参加的是“博学宏词科”，发挥极佳，但中书省一位负责审核的大员看到他的名字，表情严厉地说：“此人大不堪！”一句话断送了商隐的前程。原来，令狐綯对李商隐就婚王氏大为不满，跟许多人说李商隐“心怀躁进，忘恩负义”，所以才有了考官认为李商隐“大不堪”的道德审判。

可怜李商隐，仅仅因为爱情，因为爱我所爱便背上了被冤屈的恶名。

倔强又清高的李商隐偏不认输，还写诗《安定城楼》讽刺那些嫉贤妒能的人：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清高归清高，李商隐当然不甘心一辈子为幕僚，839年去长安参加吏部的拔萃考试，顺利通过，被任命为秘书省的校书郎，正九品上的小官，时年29岁，1个月后，又被降为从九品上的弘农县县尉，“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命运多舛的李商隐就这样开始了缉捕盗贼，负责治安的县尉之职。他的认真又得不到上司观察使孙简的认可，半年后李商隐无奈请求辞职。

一生襟抱未曾开

辞去了弘农县尉，李商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于武宗会昌二年（842年）设法又回到秘书省任职。这一次，他的职位“正字”品阶比3年前“校书郎”还低。然而，命运似乎与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李商隐重入秘书省不到1年，他的母亲去世，他必须遵循惯例，离职回家守孝3年。这意味着年届而立的李商隐不得不放弃跻身权力阶层的最好机会。843年，李商隐的岳父王茂元在讨伐藩镇叛乱时病故，王茂元生前没有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李商隐的升迁，他的去世无疑使李商隐的处境更加困难。

李商隐像
845年10月，李商隐结束了守孝，重新回到秘书省。从考中进士开始，至今9年多，别人都不断升迁，可自己三进秘书省，官职反降了一阶，李商隐也从一个二十几岁的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一个体弱多病的中年人了。

此时，武宗与宰相李德裕富有效率的合作关系已经到了晚期。次年3月，武宗去世，经过一系列的宫廷斗争，宣宗李忱即位，他反对武宗的大部分政策，尤其厌恶李德裕，曾经权倾一时的宰相李德裕及其支持者迅速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在宣宗本人的支持下，以白敏中为首的牛党新势力逐渐占据了政府中的重要位置。
这一年， 35岁的李商隐有了儿子李衮师，友人告诉李商隐，大诗人白居易去世，说近几年白居易特别喜欢李商隐的诗，曾说李义山的诗写得太美了，我这辈子赶不上他，但愿死后能托生成他的儿子。李商隐听后感动极了，泪水夺眶而出，为感念这位于自己有恩的前辈，李商隐给自己的儿子起乳名“白老”。

弟弟李羲叟也在这一年中了进士，由于支持李德裕的政治纲领以及之前就被令狐绹等人视为背叛，李商隐不可能分享牛党的胜利。因此，当大中元年847年桂州刺史、桂管防御观察使郑亚邀请他往赴桂林任职时，李商隐告别家人，随郑亚出发，经过两个月左右的行程，来到距京城大约5000里以外的桂州，先任掌书记，不久提升为观察支使。

郑亚的这次南迁，是牛党清洗计划的一部分。李商隐愿意主动跟从一位被贬斥的官员，表明他同情李德裕一党。另一方面，也显示对自己的升迁不再抱有信心了。他把自己的所有文章433篇编辑成20卷，刻印传世，称之为《樊南甲集》。是非成败，让文章去说吧。

在桂林不到1年，郑亚就再次被贬官为循州刺史，李商隐也随之失去了工作。他想去投奔远房表兄时任东川节度使的杜悰（杜悰即为杜牧堂兄），行至巴山驿馆中，隔长江而望巴东县，室内形影相吊，外面是瓢泼大雨，李商隐一方面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一方面思念千里之外的妻子，写下了深情的《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首诗构思新巧，跌宕有致，言浅意深，语短情长，具有含蓄的力量，艺术构思的独创性体现于章法结构的独创性。“期”字两见，而一为妻问，一为己答；妻问促其早归，己答叹其归期无准。“巴山夜雨”出现两次，而一为客中实景，紧承己答；一为归后谈烛，遥应妻问。而以“何当”介乎其间，承前启后，化实为虚，开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时间与空间的回环对照融合无间。诗一般是要避免字面重复的，这首诗却有意打破常规，“期”和“巴山夜雨”的两次重复，正好构成了音调与章法的回环，恰切地表现了时间与空间回环往复的意境之美，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千百年来吸引着无数读者，令人百读不厌。

思念家人的李商隐放弃投奔杜悰，转而起程回家。849年，通过考试得到一个盩厔县尉的小职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0年前，他正好也是一个相同的职位弘农县尉。
李商隐担任盩厔县尉时间不长，又被调回京城。此时，与大中元年他在秘书省的情形非常相似：低微的官职，渺茫的前途，落寞之余，期盼着出现变化。850年9月，李商隐得到武宁军节度使卢弘止的邀请，前往徐州任职。不巧的是，李商隐追随卢弘止仅仅1年多后，后者就于851年春天病故。这样，李商隐不得不再一次另谋生路。恰是这一年夏秋之际，李商隐经历了人生中的另一次重大打击，他的妻子王氏病逝。由于李商隐多年在外游历，夫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聚少离多。李商隐对于妻子有一份歉疚的心意；仕途上的坎坷，又增强了这份歉疚的感情，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位才貌双全深识大体的女性30岁的芳华寂寞地死去，留给李商隐无限的悲伤。他写了许多凄美的诗，怀念自己的一生挚爱。

题鹅

眠沙卧水自成群，曲岸残阳极浦云。
那解将心怜孔翠，羁雌长共故雄分。

西亭

此夜西亭月正圆，疏帘相伴宿风烟。
梧桐莫更翻清露，孤鹤从来不得眠。

这些诗写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失去妻子的李商隐已万念俱灰。

这年秋天，被任命为西川节度使的柳仲郢向李商隐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随自己去西南边境的四川任职。李商隐接受了参军的职位，于11月入川赴职。他在四川的梓州幕府生活了4年，大部分时间郁郁寡欢。期间有人为他做媒，商隐婉辞，表示心向空门，再无他念。

856年，柳仲郢被调回京城任职。出于照顾，他给李商隐在长安安排了一个盐铁推官的职位，虽然品阶低，待遇却比较丰厚。45岁的李商隐奋斗了近20年，终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两到三年，罢职后回到故乡闲居。858年秋冬，李商隐在家乡病故。时代从没给过李商隐一点机会，他出身寒微，在人治的王朝，要靠人举荐提拔才可登第入仕，而无论被谁提拔一下，就仿佛欠了人家永久的情，还不完的债，就该永远依附听命于人，想维护一下自己的独立人格就像犯了天条一样。

李商隐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梦，就是庄子所说的，究竟梦是真实的还是人生是真实的都令人迷惑不解，他像望帝那样，把春心寄托在魂灵所化的杜鹃的叫声中，把自己对美好的追求和人世的感伤都寄托在那些精妙华美的诗歌中。那些诗，如沧海月明下的宝珠，分明是鲛人的泪水所化成；又像蓝田宝玉，在日暖的时候烟云蒸腾，只可看到而难以捕捉。

人生本来应该是美好的，可自己的人生却为何如此？

迷离之际的李商隐用最美的语言写下了绝笔《锦瑟》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47岁的李商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开了充满了苦难的人间，留下了近千篇精妙无比的诗文，留下了永远的对美的深情歌颂，对爱的炽烈追求。

他心灵善感，一往情深，他对爱情的执著，开创了诗歌的新风格、新境界。李商隐七言律绝成就最高，他是继杜甫之后，唐代七律发展史上的第二座里程碑。

李商隐继承了杜甫七律锤炼谨严、沉郁顿挫的特色，又融合了齐梁诗的浓艳色彩、李贺诗的幻想象征手法，形成了深情绵邈、绮丽精工的独特风格。他的诗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其心灵的象征，是一种纯属主观的生命体验的表现，细美忧约、沉博绝丽，在精工富丽的辞藻中，朦胧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情思，成为伤感唯美文学的典型。李商隐熔百家于一炉，别成一家。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时人尊崇地献上对他的感悼和赞美。

纪念李商隐

河南荥阳李商隐公园

李商隐去世后葬在河南荥阳檀山原，他生于荥阳，死于荥阳，是地道的荥阳人，在家乡郑州，建有李商隐公园纪念这位唯美的晚唐诗人。

李商隐公园位于郑州市荥阳东部310国道和中原西路之间，豫龙镇苜蓿洼村南，占地面积约6万平方米。以李商隐墓地为依托，以中国传统园林特色为基调，以李商隐诗歌文化为背景，十步一景，景中含诗，体现了荥阳的人文历史特色。

这里的每一个景点，都包含着一首这位唐代大诗人的诗歌意境。在李商隐墓区四周有130米的诗墙，上面刻着诗人非常有名的作品。

园内的青鸟苑广场得名于李商隐的诗句：“晓镜但愁去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广场上的雕塑名为青鸟传音，将思念之情带给朝思暮想的人。

大门正厅迎接游人的便是诗人李商隐的塑像，旁刻他最为著名的代表作《锦瑟》。继续往前，一支硕大的毛笔搁置在笔架上，旁边刻着《夜雨寄北》的诗句。另外还建有灵犀广场、蜡烛广场、晚晴苑、霜月亭、相思亭、双飞亭、秋池湖等。在这里，游人可以一边赏景，一边赏诗，细细品味这位晚唐著名诗人留下来的传世之作。

李商隐墓有3处，一处位于博爱县许良镇江陵堡村西北地，属于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因全国第四届李商隐研讨会在博爱县举办，在原址上扩建。现墓冢区四周青石垒墙，呈圆形，直径8米，四周铺青砖。前竖墓碑，碑首雕作盘龙，碑身正面正中篆书“李商隐之墓”，碑上部刻李商隐生平简介，为中国李商隐研究会第三届会长刘学锴撰写，第四届中国李商隐研究会会长董乃斌为博爱县题写了“李商隐故里”匾额。